令无忧正在逃亡。
现在的他毫无形象可言,被一个女子挟在腋下,在荒原大地上疾飞。此时此刻,仿若有如龙的黑暗雾气在地下凝成形体,承载那位翩然若仙的女子的纤纤细足,悍然横扫而过,让他连视线都开始模糊了。
他再次感受到了当时落下时的风的致密,但此刻的风却再不复温柔似水,反而是一道钢墙铁壁,让在其中冲撞的他感到难言的压抑:呼吸开始艰涩,甚至连开口都做不到!
令无忧艰难地伸手捂住了口,然后扯了扯女子的衣裙。
他分明听不到女子的话语,也无法看见那位的神色,可却心有灵犀,想象到了高傲剑灵的叹息。
然后,透明的气幕瞬间构筑完成,将肆虐的风阻断在外,虽然狂风撞在气幕上的音爆嘲哳难听,但已经让少年不再那么难以忍受。
而在他们的后方,如龙的形体纵游无忌后,那片死气的**掀起了排山倒海的浪潮,向四面八方奔涌而去。
到最后,那些灿烂耀眼的光柱再无被压制的迹象,辉煌如溢;而死气的**中一片翻腾,浊浪排空、滔天而起,席卷了这片荒芜的平原,令那些衔尾追杀的人渐渐落后,最后完全隐没在浩瀚的死气中。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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最终,两人到达了一处森林的入口,女子扔下令无忧,于是少年立即手脚并用爬到路边,如怒涛般吐出了浑浊的糊状物。
“所以,这是怎么回事?”
终于缓过来的令无忧爬离呕吐物,仰面朝天,死狗一样倒在地上,用衰微如风中残烛的声音问。
当时他刚拔出剑,这个女子就凭空出现,握住了他的左手,喝令他跟她一起念“忘川冥河,浩浩汤汤;如云如龙,战乎玄黄”,他依其所言,然后就看见磅礴的死气从地底涌出,将这片荒原淹没,一如无尽的**。
**上云雾升腾,而女子的纤纤素手只是遥遥一指,底下的死气顿时凝成龙的形体,然后乘上飘渺的云雾,如决堤的江河,一泻万里地冲向远方的某处!
所谓“薄日月,伏光景,感震电,神变化,水下土,汩陵谷”就是如此罢?(注1)
但在片刻后,女子就将他挟在腋下,踏上了逃亡的旅途。
“先发制人,让冥河氏族无暇来抓捕你而已。”
“他们为什么要来抓我?”
“因为黄泉剑是他们氏族的神器,虽然他们早就失去了继承黄泉剑的资格。”
此刻令无忧头疼欲裂,暂时没有分神去想什么神器继承权的问题,只是按住额头,说:“那么,接下来我们要逃到什么地方去?”
“就是此地。”
女子将黄泉剑插在他旁边,然后蹲了下来,审视这个脸色苍白如纸的少年:“我名黄泉,你呢?”
“令无忧。”
少年强忍住不适,坐了起来,和她四目相对,说:“有人对我说过,我是死神的代行者,如果我在代行者战争中获胜,就可以名动天下?”
“仅限于西方,”黄泉冷静地作答,那张雪白的、如在画中的精致容颜近在咫尺,让令无忧微微失神,“东方的新朝初立时,太祖和死神林逸轩联手定下了‘伐山破庙’的政策,自此神明的信仰不被帝国的统治者承认,即使是林逸轩自己,也禁绝了人间对他的信仰。”
“也就是说,东方神明中参与代行者战争的,唯有死神而已?”
“确实如此。”
令无忧也点头:“那就没问题了。”
黄泉见少年如此,微微一笑,也不知是在嘲讽还是其它,说:“你认定了你可以在这场代行者战争中获胜?”
“不,”令无忧摇头,“我只是想找到一个人,那人大概也会是神的代行者,我只是想找到她而已,至于获不获胜,我不在意,那位死神大人应该也不会在意才对。”
“确实,林逸轩只是想让你做个见证而已。”
“见证?见证什么?”
“‘见证我的辉煌,或者我的沦亡’,他的原话如此。”
“辉煌?沦亡?”令无忧重复了一遍这两个字词,却依旧不得要领,然后又问,“在这场战争里,代行者之间的战斗会至死方休吗?”
黄泉点头:“有些人会。”
想到令无疾或许也加入了其中,令无忧不由担忧了起来,蹙起了眉头,但黄泉抓住他的手,将他拉起,却温柔地说:“我会保护你的。”
令无忧听到这句似曾相识的话,一时间恍若失神。
然后他终于记起来了,那是五岁时、他被领养的时候,令无疾对那个小小的自己说的。那时候的他因为天生无梦无眠,被当成怪物,不仅被亲生父母抛弃,还被同在孤儿院里的小孩孤立,到五岁才有人有意愿领养他。
可为什么令无疾会对他说这句话呢?
在他的记忆里,在孤儿院中他只是被孤立而已,却极少被欺负。毕竟根本就没人可以整夜防备根本不用睡眠的他。
可那个怀抱却始终烙在记忆深处,每每回想起来,总有那么几分温馨的意味,于是从那时候开始,一贯孤僻的他对令无疾深信不疑。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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令无忧和黄泉并肩站在永恒之境的入口外,就像是在等候另一个世界的大门洞开。
黄泉的解释是,若无精灵给予的印记,永恒之境就会将入内者当成敌人,所有奉世界之树为尊的中立生物会群起攻之,即使是她,也无法在这种情况下护佑他周全。
这也是为何东西方两个文明会将交流的“落天学院”的地址安在永恒之境内的缘故。
所以,在中部高原上掀起了那般的风暴后,感受到死亡神器的生命女神的代行者定然会出来相迎。
“可死神,不应当是和生命女神……”
“生和死也不一定是对立的,更何况当年的林逸轩可是和精灵族中地位甚高的某位孽缘深重呢。”
“那最后到底成了没?”令无忧才没兴趣听过程中的恩怨纠缠,就直接问结果。
“我不知道,”黄泉摇头,“我死的那时候林逸轩才继任死神不久,他们之间要得出最后的答案,恐怕要经过很漫长的时间。更何况跟林逸轩在那时候已经娶了三个妻子。”
“这万恶的封建社会……”
“当年林逸轩还未跟女子纠缠在一起的时候,他也是这么说的。希望你不会步上他的后尘。”
令无忧顿时无话可说,他这个年纪讨论他人的情感时可以肆无忌惮,但话题提及自己,就不免羞赧起来,于是顾左右而言其他,说:“话说你跟林逸轩,到底是什么关系?”
“他是我师叔,虽然看上去年纪还没我大就是了。”
“那你是怎么……”
令无忧也不知问她生死的问题是否礼貌,但黄泉也听出了少年的意图,就淡淡地说:“黄泉剑立足的废墟你也看到了,我就是死在那里的。当时我的肉体被死气完全侵蚀了,所以林逸轩才将我的魂魄封入黄泉剑中,说大约四百年后我就可以死极而生,借冥河死气凝成形体,重归人世。”
令无忧不明所以,心想四百年过后,人世间沧海桑田,即使重归人世,又有多少人是她记忆中的容颜呢?况且,看她神色,跟那位死神林逸轩也只是君子之交淡如水而已……
“这不是我的抉择,是我师父擅自给我做的决定。”她转头,目光仿若飞越了漫无边际的荒草,到达了那个年代久远却又仿若时间永久停留的废墟中,话音缥缈,一如轻烟飞絮,“他说我死的时候年纪还太小,什么都不懂……”
她又收回了目光,伸手整了整少年的衣领——虽然令无忧宽松的黑白色运动外套根本就没有整理的必要,笑了笑,“那时候我大概只是十五岁,还没你高,仗着自己天资聪颖,一心想证明自己不弱于人,尤其是不弱于男人。”
她抬手给了一个高度,抵在令无忧的前额,一丝暖意沁入皮肤,让令无忧的晕眩舒缓了片刻。
令无忧沉默片刻,又说:“你们的门派是?”
“剑宗。我以后要教你的,也是剑宗的法门,记得叫我师姐。”
“不是师父吗?”
“不要,总之你叫我师姐就对了。”
令无忧勉强可以领会她的意思,无非是师姐听起来比较年轻而已。可他心想,她成为剑灵已经四百余年了,而且外貌就成长了五年而已,纠结这种细枝末节真的好吗?
但黄泉忽然将他拉住,护在身后,他惊鸿一瞥下,只见森林中飞出一头色彩斑斓的怪兽,从双翼的根部上边长出了三段修长的脖颈,然后像是被生生嵌上了各异的头颅。
那头怪兽由远及近,也渐渐在视野中变得清明,面目就显得愈发丑陋和狰狞。但那身毛羽却瑰丽异常,跟丑恶的面目形成了鲜明的对比。
“那是奇美拉,精灵骑士的坐骑。”黄泉皱起如画的黛眉,对少年解释。
还未明白女子的忧愁从何而来,那头奇美拉就降落在近处,走下来两个全副武装、金发尖耳的生灵。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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注1:出自韩愈《杂说·龙说》。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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